白衣今夜此行，只为了一个人。

钦天监官吏——唐袁，罪犯谋逆，被判抄家入狱，择日问斩。

此次亥月，白子依接了两个任务，唐袁名列朱榜榜首，此榜共有五十排名以高官氏族富豪巨子为主，唐袁官位不高，此次入榜其实隐隐有些奇怪。

不过他身处天牢，任务难度巨大，因此无人敢揭榜，只有白衣好像是家常便饭似的，路过这张被搁置的榜单，随手就取了下来。

今夜大雨，白衣眸子暗了暗，她每每在雨天心悸，旧疾难医，现在——恐怕得速战速决。

白光一乍，黑夜恍若剖白，大雨倾盆而下，和血污相融在一起。

雨势轰隆，她往墙望了一眼，似乎透过那深厚墙体，看到厮杀、大雨和她扑棱着翅膀的小小百灵。

百灵鸟身在墙外却鸣叫在前引路，白衣步步向前，却没有发出声响，几乎像个索命的白无常鬼。

“莫要佛前哭，但见罗刹笑。百灵啼血，白衣招魂。”

一个清瘦的男子念着这不成文的歌谣从牢房的角落里缓缓站起，双目竟然炯炯有神起来。

男子年纪看似未到弱冠，平常那不亮的眼珠总是微微垂着，叫那极长极浓密的睫毛遮盖半边，仿佛双眼微微一抬起，周身的寒意便能更冷一分，手上的沉重铐锁与他通身的书生气概全然不符。

无稽老怪斜睨他一眼，侧躺在地上打了个哈欠。

“叫鬼呢？”

老人嘴中叼着一根枯草，正是之前高声点破“迷魂鬼阵”之人。

他掐指算了算，命数如此，也罢，微微摇了摇头。

无稽老怪在江湖成名多年，最喜好的就是赌命。

自然老怪这个名头也是有来头的，此人有三怪。一怪无门无派，却无数人笼络他，千金求一赌卦。

二怪无亲无故，这在江湖上倒也不乏泛泛，本没甚稀奇，老怪却任人给他磕三个响头，不论年纪老幼性别男女，统统认个孙儿，所以也算一个孙子满堂。

三怪无法无天，老怪不理会官差，也不遵循江湖规矩，行为放荡。

有酒来便豪饮醉倒路边也无妨，有肉来便大嚼身在寺庙也无顾忌，雨来寻个避处恐怕皇帝的寝宫他也要睡上一睡。

江湖人对他是又爱又恨，而他的赌卦无一不灵验，令人啧啧称奇。

不巧，老怪从不在雨天赌命，偏生今夜大雨倾盆。

至于老怪为什么身在天牢，是因为昨日有一卦，说是他今日有血光之灾。

老怪想天牢固若金汤，正好避上一避，昨日寻了几个孙儿，见面时喜笑恭迎，听说他想去天牢住住便多有推辞。

他平生也不喜欢婆婆妈妈之人，便除了几个孙籍，不再寻了，独身去官府揭了他那张被画的很不俊的缉拿图。

毕竟老怪行走江湖，总会杀几个贼人，也宰过些许官兵。京兆尹这小子却有礼貌的很，派了不少人请他进天牢的雅间，郑重的准备了最高等级的链锁。

老怪看着有一小子穿着巡逻守卫的兵服，青天白日的就向他冲过来口口声声喊着师父，他还没有看完这拙劣的演技，京兆尹的人和巡逻守卫就把那小子打了一顿，捆着和他一起送进雅间。

无稽老怪此刻看着这莫名其妙的便宜徒弟，觉得自己印堂发黑的更严重了。

唐游云拿出他怀里的香囊，取出其中的深红药丸，因为他假意救人临时被投入天牢，所以这鹤顶红未被守卫查得。

他仰头正要一咽而下，不知从哪飞来一个石子，打在了唐游云拿着毒药的右手腕，唐游云手腕一抖，药丸跌落又掉进了打开的香囊里。

“好小子，进天牢来自行了断的？怎么不舍得外面的父兄亲友，还要死在这不干净的鬼牢子里？”

白衣信步挥手，两道暗器同时击裂了两个牢锁。

无稽老怪哈哈大笑，直接震裂铁铐，“白玉钉，女娃娃好大的手笔，可惜老怪年老珠黄，用不了这好耳钉。”

白衣奇道：“你认识这个暗器？”

“认识？”无稽老怪咀嚼这个字眼，好像很莫名其妙似的，老怪除下自身的脚铐，随手又打出一个石子把唐游云的手铐震断，使得正是用白玉钉的巧劲功夫。

“不成不成。”无稽老怪摇头道，“得我先问你，你答我。可从来没有老怪先回答问题的道理。”

唐游云看到不远处的牢房中，唐袁闭目端坐在地上，即使身处阴暗牢狱，衣物染上脏污，他仍然保持着从容得体的气魄，前者颤抖地握住栏杆，眼眶微红。

白衣并不理会老怪，径直走到唐袁跟前，她手持一柄长剑，那是方才随意拿取的巡逻守卫的佩剑。

她剑锋直抵地面，旋了一圈，唐袁被剑身反射的光晃了眼睛，激得睁开双目。

“女娃娃，倒也不要一上来就杀老怪的邻居，不如卖老怪一个面子，老怪讲个故事给你听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