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敢问您是？”我强作镇定。

那人没有说话，手中变出一只白玉箫，夜色下闪着温润的光，自如地吹着我刚才的那一曲《流水浮灯》。

是不一样的感觉，少了哀婉，多了轻灵。

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，被他的箫声吸引，完全沉醉在其中。

论乐器音律，这世间在我之上的又能有几个？

我暗暗吃惊着，一曲终了，我竟不由地拍起手来。

“先告辞了。”他转身匆匆离去，远处的宫灯与那抹渐远的身影回合，消失了。

“小姐。”皓月叫我，我才收回目光，“回宫吧，夜深了。”

……

翌日，我用过早膳，刚想去烟波亭，却返回来了。

我唤来惠菊，“自那日柳妃来过后，她还有再来过么？”

“没有了，娘娘。”

“哦……”

蕙菊见我不再说话，有些奇怪。

我沉思片刻，突然说，“你拿一套你的衣服来，再把皓月的腰牌拿来。”

“娘娘？”蕙菊不解。

“去吧。皓月在坤宁宫可以不用腰牌的，还有，别跟皓月说。”我眨眨眼睛一笑。

“是。”蕙菊领命下去了。

我换上银灰色的锦缎侍女服，将头发盘成最简单的髻，便拿了皓月的腰牌，悄悄离开坤宁宫。

许多年后我再次回忆起这天，仍有深深的感触：是这一天改变了我的生活，甚至是我的命运。

我去了烟波亭，一路上忐忑不安。

昨夜的男子会是何人呢？

这后宫之中男子是不得入内的，特别是夜里。

可他的声音不像是皇帝的声音，彰轩帝的声音低沉且充满威仪，可昨夜的那个声音却是温和的，只有清心寡欲之人才有那样的笑。

可是，深夜在后宫的男子还能有谁呢？

以前常听人说“知音难寻”，虽没有交谈，可是听那人的箫声，那么熟悉，曾经在那样一个夜晚，我也是听到过的。

我的直觉告诉我，就是他吧，我的知音。

路上，我不停地劝自己：“凌雪薇啊，你是堂堂宰相之女，又是皇后，你不是已经决定把这颗心埋葬了吗？不是一直安于过现在这样平淡的生活吗？不是不在乎是否有人能听到你的琴你的箫吗……”

可是，忍不住啊……

近了，近了，我的心跳得厉害。

我走进烟波亭，眼前一亮，看到亭中石桌上，有块白布包裹的物件。

我小心上前，忐忑地打开。

我一手捂住自己就要叫出声的口，平纹白布里，我的碧玉木兰簪泛着柔光。

“看来，这件东西是姑娘你的。”是昨夜的声音。

我回身，他依旧站在羽纱帐外，看不清楚他的容貌，但是我知道那是一张俊美到极致的脸。

我心中仿佛有小小的花朵“砰”地绽开，嘴角不由浮上笑容。

想起自己现在是宫女，我理应向他行礼。

可是，又不知该怎么称呼他。

许是看出我的为难，他笑笑，“起来吧，我叫沈羲赫。”

我心中一惊，他是裕王！和二哥一样征战沙场的猛将。

“你是？”他问我，但没有走过来，我们就这么隔着帘帐，彼此看不清容颜。

“奴婢是在此打扫的宫女。”我低头胡诌了一句。

他笑了，摇摇头，头上的紫金白玉冠反射着阳光，有些耀眼。

“宫女身边还有人服侍？本王还是头一次见识呢。”

他戏谑地笑着，却并无嘲讽之意。

我也轻轻地笑了。

他察觉到我的笑，问道：“你是皇上的妃子吧。”

我不说话。

“你不是柳妃，也不是和妃、丽妃，安嫔？如贵人？”

他说出的都是现今在彰轩帝身边得宠的女子。

我摇摇头，“我只是宫中一不得宠的女子。王爷，您不用猜了。”

“听你的声音想必是性情温婉之人。”他笑了笑，就地坐在亭子的阶梯上。

我慌忙说：“王爷，坐到石凳上来吧。”可心中又在挣扎。

“不了。”他背对着我，摆摆手，“这样你就不用怕我看到你的容貌了，我若真的进去，无论你我可都犯了宫规。你也坐吧。”

我缓身坐下，不知说什么。

“昨天那首曲子叫什么？”他突然开口问道，声音清远。

“《流水浮灯》。”我轻轻说。

“好名字。”他拿出箫吹奏起来。

在这高高的烟波亭外，衬着旁边的碧波，有潇洒仙逸之姿。

一曲未终，他突然停下问我，“姑娘为何会到这九曲回廊呢？妃子们不是都喜欢栖凤台么？”

我站起身走到栏杆边，望着远远的栖凤台，仿佛看到了那里的衣香云鬓。

“为何要去呢？”我淡淡地反问道。

“为了皇帝的垂怜吗？我不需要。在皇宫里平平淡淡也不是坏事啊。”

他点点头，“是我错了。姑娘的性格，应该是不齿与那些女子争风的。”

我静默地笑着。

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，转身面向亭内，“姑娘，在下还有事，先行告辞。”

“王爷走好。”我微微施礼，他笑着转身离去。

我摸摸怀中的碧玉木兰簪，露出会心的笑容。

还没到坤宁宫，就看见宫女太监们簇拥着几个宫妃正朝里面走去。

“这坤宁宫还真不错。”我来到宫门，就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说道。

坤宁宫的宫女太监恭敬地站在正殿门外。

小福子眼尖看见我，正要喊出什么“参见皇后娘娘”的话，我轻轻一个“嘘”的手势，示意他不要出声。

“姐姐说笑了，哪比得上你的昭阳宫呢？”另一个声音说着，伴着笑声。

我低头看自己的宫女衣着。

心想，看来今天要扮一回皓月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