嫡母是五姓七望中的王家女,惊艳绝伦,脾性更是火爆,只要她和父亲发生争执,一定会将怒火撒在我和小娘身上。
我和小娘从未吃过一餐饱食,身上的衣也是缝缝补补,穿了一年又一年。
父亲瞧不上我们,所以也不会替我们做主。
在尤家,唯一对我们好的便是嫡姐。
嫡姐眉心一点红痣,娥眉绛唇,风流婉转,气质绝华。
人人都说嫡姐是观音娘子转世,心地善良,也确实如此。
在嫡母苛责我们时,只有嫡姐会劝一劝嫡母。
在我和小娘吃不饱穿不暖时,也只有她会施济我们一些吃食衣被。
彼时我和小娘都认为,嫡姐是全天下最好最善良的女子。
但我们却不知,蛇鼠向来是一窝。
嫡母自幼掌家,磋磨人的手段不胜其多,借故雨雪天里罚跪都算是轻的。
然嫡母从不将这等手段放在眼里。
她说:「没底气的人,才会用这种暗里磋磨的法子。」嫡母是父亲的心上人,又有母家依仗,所谓杀人诛心,所以她更乐得见我和小娘承受锥心之痛。
所以在我八岁那年,嫡母送了我一条憨态可掬的白松犬,小犬儿毛茸茸的毛,像雪似的,水灵灵的眼让人心都要化了。
起初我不可置信,以为是嫡母的阴谋。
小娘却认为我们苦尽甘来,拉着我,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,喜极而泣。
嫡母高坐几上,唇边勾起一抹冷笑。
一年后,我彻底放下警戒,俨然将小犬儿当成亲人,也常常感念嫡母大恩,与小娘道:「日后我要孝敬嫡母。」然而嫡母听到此话,却讥诮一笑。
让人押着我,活生生将小犬剖腹剥皮,小犬痛苦难抑,哀凄的惨叫响彻尤府,那双湿漉漉的眼满是绝望。
小犬死死盯着我,仿佛在期待我去救它。
我拼命地挣扎,眼泪不要命地往外掉,但我又怎么可能挣开嫡母的枷锁。
所以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犬儿血肉模糊,惨淡地被丢进了其他野狗口中。
嫡姐看见我哭得哀绝,竟露出了和嫡母一样的笑——冰冷,讥诮。
她高高在上,摇了摇头,轻叹一声:「莺娘,你何必?」从那时起,我便知道,我和嫡姐终归不同,她对我的怜悯,也只是将我当成下贱东西而生出的怜悯。
我哭着去找父亲做主,父亲也只当我是个消遣玩意,岂会因我而开罪嫡母,他一脚踹在我心口,不屑地吐出:「贱婢之女,还敢来污我眼睛。」「哇」一声,我当即吐出一口血来,绝望地趴在青石板上整整一夜。
那日后,我每一夜都梦见小犬的惨状,人也越来越木讷,眼神也越来越空洞,小娘说,我这是失了魂。
小娘每日都在哭,每日都偷偷给犬儿烧纸钱,嘴里念叨着:「放过我家莺娘,求你放过她。」我怔怔的,听见这句话后,却在心里惨笑。
小娘,你错了。
要放过我的不是小犬,而是嫡母啊。
我的失魂症终于一日日好了起来,小娘高兴地拜天拜佛,甚至还去拜谢了嫡姐。
小娘说,若非嫡姐找人超度了小犬,我也不可能那么快好起来。
我心中不无感念。
即便我和嫡姐之间鸿沟难越,但嫡姐仍为了我这个妹妹,愿意找人超度我的小犬,就凭这一点,我便对她感恩涕零。
可我去寻嫡姐时,她是怎么说的?
她拨弄着手上蔻丹,笑得漫不经心。
「那条畜生啊?它扰我母亲清梦,所以我便让人打得它魂飞魄散,生生世世,再无轮回。」「超度?卑贱之人,看见僧人也只能想到这个了。」我一下子如坠冰窖,浑身战栗,嫡姐又说:「莺娘,陪你演了那么多年,阿姐也累了。」说罢,她便将一颗带血的犬牙轻飘飘丢在地上。
「但阿姐对你还是有些感情的,你看,阿姐还把畜生的东西还给你了。」我没想到,嫡姐不仅让我的小犬灰飞烟灭,就连这个诛心的法子,也是她提议给嫡母的。
我冷冷盯着笑靥明媚的嫡姐,吐出几字:「你真下作。」嫡姐不以为意:「你清高,你这辈子都越不过我。」权力吗?
我紧紧攥住了拳,第一次生出蓬勃的野心。
回去的马车上,谢珩晏慵懒睇我一眼:「你心情不好?」我靠着马车枕了枕,扯了个谎:「想起了小娘,故而有些难过罢了。」「你放心吧,在谢府,没人能欺了你去。」多稀罕啊,老太君率直,养子年幼,整个谢府也只有谢珩晏能欺负我。
但我仍温和笑了笑:「那妾便谢谢夫君了。」
「你那长姐,待你约莫不大好。」
谢珩晏猝然又道一句,我的心颤了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