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年前的一场寒冬，娘亲带我赶集打算买件袄子。

太贵重的买不起，太便宜的又不经用。

娘亲挑捡好久，终于寻了件满意的，正付钱时，人群一阵惊呼。

长街的尽头驶来一顶金黄的软轿，软轿华贵精致，周围悬挂着铃铛流苏，在寒风中发出悦耳清脆的声响。

有人眼尖，认出了这是长宁仙姬的步撵。

众人皆陆续跪拜。

“仙姬万福。”

软轿里传来一道慵懒悦耳的女声：“起。”

九州之内只有一位仙姬，那便是自小被送去长仙山上修仙术的大安公主。

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想去瞧仙姬的风姿，人群涌动，而我眼尖的发现了卖糖葫芦的小贩走过。

我转身看着娘亲，眼巴巴道：“娘亲，我想吃糖葫芦。”

她叹了句小馋猫，从钱袋里掏出一枚铜钱给我。

我拿着铜板追上了小贩。

从小贩手里接过糖葫芦后，我发现那位仙姬的步撵停在了娘亲面前。

“你，上前。”

帘里伸出一根葱白似的手指，而那根手指，准确无误的指向了娘亲。

娘亲垂着头，小心翼翼地走到软轿前，那仙姬手指微动，施了法术抬起了娘亲的下巴。

众人这才惊觉，这妇人模样虽生的一般，但那双眼睛倒是十分漂亮。

“好漂亮的一双眼睛。”仙姬也惊叹：“可惜啊...”下一瞬，她挥手剜下了娘亲的眼。

娘亲那双原本漂亮的眸子瞬间变成了两个黑色的血洞，鲜血喷涌而出，娘亲的惨叫响彻街头。

而仙姬的手上，多了一对漂亮的眼珠子。

她娇笑：“可惜你这张脸实在是配不上。”

众人大惊，皆齐齐退后，我被挤到了人群外圈。

等我奋力挤回娘亲身边时，仙姬早已乘步撵离开。

而娘亲痛苦的蜷缩着身子，跪倒在地。

鲜血从她空洞的眼眶里不断往外涌着，她捂着眼睛，无助而绝望的惨叫哭喊。

我抱着她，不断的给周围人磕着头，求他们救命。

“小妹妹。不是我们不想救。”

“那可是仙术，这血...八成是止不住的。”

“也是命苦。”

我磕的头破血流也无用，娘亲最后还是流干了血。

娘亲这一生，过的颠沛流离。

她原是某大户人家的丫鬟。

某日，被喝醉了酒的老爷轻薄，而后有了我。

夫人不容她，那老爷也不护，娘亲带着我，日子过的格外苦。

三岁那年，她带我逃出府。

一路流浪，然后到了皇城。

娘亲会做些刺绣，虽然挣得不多，但好歹能解决温饱。

日子是拮据，可娘亲永远会在钱袋里留一个铜板。

在赶集时给我买糖葫芦。

昨日有人上门订了一批鞋垫，定金给的还不少。

娘亲喜笑颜开，抱着我直乐。

“小九啊，娘亲马上就有钱了，做完这批鞋垫，娘亲就有很多钱了！”

“到时候你想吃多少糖葫芦娘亲都买得起。”

而现在，娘亲的身体在我怀里一点点变冷。

我怎样捂也捂不暖。

她死了。

死在大安最热闹繁华的长街，死在我怀里。

大雪簌簌而落。

飘进了娘亲空洞漆黑的眼眶里。